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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跑步有毒，作者：跑步有毒，题图来自：AI 生成

一

这是一个对于寻找深度、摆脱和真实生活的精彩故事。

故事的起程点在 2022 年，纽约布鲁克林瞻望公园（Prospect Park）里，一群高中生，自称"卢德分子俱乐部"（Luddite Club），每周日风雨无阻地汇聚。他们用一个陈腐的名字"卢德领路"来不服当代科技对他们生活的工业化侵蚀。

卢德俱乐部的创举东说念主，是默罗高中学生、17 岁的洛根 · 莱恩（Logan Lane）。10 岁时，她领有了第一部手机，11 岁领有了第一部智能手机，坐窝创建了 Instagram 账号。她借入辖下手机的清朗入睡，观赏着那些最 popular 的女孩。与她们比拟，她认为我方很不舒缓。一方面，她想效法她们，另一方面，她又终止成为这种"万东说念主迷"。

其后，手机丢了一次，她嗅觉到了一种摆脱，从此她尝试戒掉 Instagram。疫情爆发时，她 14 岁，酬酢媒体用的次数随之飙升。她意志到我方再也无法分手我方作念的事情哪些是因为她心爱，哪些只是因为她知说念会发像片。生活让她嗅觉像是在演戏，以妥贴她的酬酢媒体形象。其后，她删掉了统统的个东说念主府上，并告诉从事时期劳动的爸爸她要毁灭智能手机。

最先，父母压根不投降这种生活能捏续下去，但其后，他们坚捏让她至少要有一台旧手机。莫得了智能手机，等于"酬酢物化"，洛根不知说念该怎么应付时刻。迟缓地，她嗅觉我方的"大脑化学反馈"发生了变化。她读到了阿奈斯 · 宁的《拼贴画》，开动学着缝裤子，她嗅觉我方更有创造力，收尾更高，但也更孤苦了。她开动再行不雅察城市、阅读、涂鸦，并享受莫得闹钟的清晨。

俱乐部中其他成员大多只佩戴翻盖手机（flip phones）而不是 iPhone。他们远隔东说念主群，在公园的土壤堆上围坐一圈。他们说，"咱们每个星期天王人在这里，风雨无阻，致使下雪也不例外。咱们互相之间不接洽，是以你必须来。"

在公园里，他们不聊天，有些东说念主在速写本上勾线，有些东说念主则用水彩花式作画，有东说念主闭上眼睛凝听风声，很多东说念主专心致志地阅读。他们的书包里有陀念念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阿特 · 施皮格曼的《鼠族 2》和波爱修斯的《形而上学的慰藉》。俱乐部成员将亨特 ·S· 汤普森和杰克 · 凯鲁亚克等摆脱派作者视为骁雄，也对批判科技的作品情有独钟，比如库尔特 · 冯内古特的《自动钢琴》。

成员之一洛拉 · 舒布（Lola Shub）说："当我拿到翻盖手机后，一切坐窝改革了，我开动使用我的大脑。酬酢媒体和手机不是真实生活。"詹姆森 · 巴特勒（Jameson Butler）发现，当她无须 iPhone 后，一些一又友因为"不心爱收到绿色短信"（即非 iPhone 用户）而提议了她，这反而匡助她筛选出了实在快意参预元气心灵来维系友谊的东说念主。

在高贵喧嚣的纽约，这群青少年挑升志地禁止看重力经济的活动，悉力于追求"慢念念考"和"真实合并"。

然则，俱乐部也遭受到了品评（这亦然卢德主义一直以来遭受的主流品评），有东说念主责骂他们是"精英主义"（classist）：

"咱们遭到了强烈反对，"洛根说，"说咱们是一群巨室子弟，指望每个东说念主王人放下手机是一种特权。"

洛根援用了她的导师的话来酬金："大多数翻新其实王人是从像切 · 格瓦拉这么勤劳诞生的东说念主开动的。咱们并不指望每个东说念主王人用回翻盖手机。咱们只是看到了激情健康和屏幕使用方面的问题。"

受到他们故事启发的读者邮件和评述，潮流相同涌来。来自德国、巴西、日本等地的记者也纷繁探问这些难以通过即时通信软件接洽上的学生。Reddit 上出现了很多残暴的留言和评述著作。

三年往日了，东说念主们很想知说念：他们是否不时走在卢德主义的说念路上？照旧又被拖回了科技的深谷？

令东说念主惊喜的是，在欧柏林学院（Oberlin College）学习俄罗斯体裁的洛根，正将卢德分子俱乐部注册为非牟利组织，劳动是"将年青东说念主与社区和学问接洽起来，以战胜大型科技的成瘾议程"。

他们仍然看轻酬酢媒体平台以及它们诱捕年青东说念主的形式，这些形式迫使年青东说念主创造与真实自我险些绝不接洽的完好网络身份。他们还在使用翻盖手机和札记本电脑，而不是智能手机，动作对日益数字化的寰宇作念出的主要衰落。他们的领路正在发展壮大，在西雅图、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弗吉尼亚乡镇士满、印第安纳州南本德和华盛顿特区的高中庸大学王人缔造了分支。

俱乐部还出书了一份名为《卢德派快讯》（The Luddite Dispatch）的通信。创刊号上有一篇著作题为《卢德派最近的顺利》，要点先容了好意思国卫生局局长维韦克 · 穆尔蒂（Vivek Murthy）的一项建议：酬酢媒体平台应贴上警示标签，见告用户这些平台"可能对青少年的激情健康酿成严重危害"。

天然，上大学后，并非统统东说念主王人效率了地说念的卢德主义。

鲁克 · 沃特林（Biruk Watling）在天普大学履行俱乐部时际遇勤恳。为了在充满危急的费城夜生活中保险东说念主身安全（比如，参加夜深汇聚后要保证我方能安全回家），天然她仍用翻盖纯真作主力机，但不得不买了一部安卓智能手机，仅用于 Uber 和必要的安全保险。

洛拉 · 舒布（Lola Shub）一上大学就再行用回了智能手机，因为"莫得它果然很难稳健寰宇"。她承认享受捏续的合并带来的便利，但也感到不必过于用劲。她悲悼使用翻盖手机时"作念每件事王人需要付出致力"的嗅觉。回到了数字寰宇，她却遥远意志到，这是一种流行病。

另又名俱乐部创举成员奥迪尔 · 泽克斯特（Odille Zexter）在电话采访中暗意，约聚应用才智是防碍卢德派前进的远大圮绝。在最近的一堂好意思术课上，19 岁的泽克斯特创作了一件破旧翻盖手机的青铜雕镂，"翻盖手机如今已被视为古董"，她说，"但通过雕镂来凝固我的手机，我想保留东说念主们使用它们的阿谁时间，想要强调它们在当下比以往任何时候王人愈加蹙迫。"

洛根 · 莱恩在一家坐褥极简主义手机的初创公司 Light Phone 实习，这种手机只允许通话和短信。她称这是"新卢德主义"的生活形式，即有选拔地应用时期来适度时期。她最终的空想仍然是"有一天能完全无法接洽到"。

这群青少年从高中到大学的卢德主义故事，阐扬他们对科技的造反不是一时的反水，而是一种长远、捏久的形而上学选拔。天然大学生活迫使他们中一些东说念主对数字化寰宇作念出了融合，但他们的中枢价值不雅从未动摇。至少，他们将个东说念主挣扎提高为一个束缚增长的社会领路，使他们从"怪胎"汇聚变成了"酷孩子"俱乐部，并收效激励了对于"谁塑造了咱们的看重力"的平凡社会对话。

二

此前，我写过几次好意思国各州的公立学校罗致的一些手机使用、惩办战术，这学期犬子方位的学校也更新了接洽的战术，昨天还给家长发送了问卷，了解新政实施以来家庭的魄力。

昨晚在"跑步有毒"读者群里，我与群友们也有一段与此话题接洽的对话。

一位在国内的群友敷陈了我方犬子的故事，完全便是这群纽约"卢德主义青少年的中国版"。她说，犬难民俗于汇聚火力作念一件事情，心爱深度念念考，时常不接电话不复书书，因此屡次被扭曲、被诟病，致使她曾经认为犬子不成稳健所谓多维度的生活，有些埋怨他。其后才渐渐表现并补助他，只是咫尺在国内，他的这种生活形式显得举步维艰。

我来好意思国后，发现这里的东说念主们还保留着宝贵的发邮件的民俗，这种异步沟通形式，给东说念主们三念念尔后行再反馈或跟进的契机，不会像即时通信软件那样把东说念主逼到墙角。即时反馈如实知足了大脑即时知足的生理机制，实则是镌汰了念念考的周期或决策的时刻窗口。邮件则灵验阻断即时知足的多巴胺，让东说念主不错动用感性的、慢速的念念考系统——激情学上这叫"系统二"。

上周有一又友提到，一些和咱们年事相仿的好意思国东说念主，一周回复一次短信是常态，不是他们成心不睬睬你，这便是他们的民俗。这种慢沟通，与即时通信文化中的"秒回"形成了显然对比。

天然，有年青东说念主亦如斯。咱们王人领路的一位杜克大学的博士，险些每半个月才会稽查一次手机 Message，时常接洽不上他，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他的这种"数字极简"生活，让他不错参预地忙碌于我方的劳动和信仰，这也让咱们的每次碰面与交谈，王人显得相等稀奇。这让我投降，在好意思国文化的一些群体中，"慢"和"深"的沟通依然具有很高价值。

一位在好意思国生活了 15 年的群友也说，好意思国东说念主还保捏入辖下手写信件、手写贺卡的民俗。在火车上，总能看到东说念主们捧着纸质书在读。还有一位群友说：她侄女来好意思国 16 年了，两口子王人无须微信，从进家门的一刻，就不会再提起手机。这让刚来好意思国的她"挺受轰动的"。

天然，也有另一个声息说：每一代东说念主的沟通器用是不同的。

我向来不补助走极点，因为时期变革是不可逆的趋势，是以我回答：咱们不站在时期发展的对立面，要尊重将来。脑科学盘问也如实发现了，咫尺东说念主类使用大拇指的极高频率，导致大脑对应区域的变化权贵不同于往日，接下来一定还会有更大的变化，天然不一定是"好"变化，正如"进化"不一定是越来越高档。时期带来的变化是中性的，其价值取决于咱们怎么挑升志地独霸它。

但无可辩驳的是，专注力，将来一定是一种稀缺品性。

三

纽约青少年"卢德分子俱乐部"的故事，不错说是一种新卢德主义（Neo-Luddism）活动。它与工业翻新时期的卢德领路一脉相通，只是关爱点和方针发生了变化。

很多中国东说念主并不老到卢德主义（Luddism）。

它发祥于 19 世纪初（约 1811 年 ~1816 年）英国工业翻新，其时新型的、能遍及取代熟练东说念主力的自动织布机和纺纱机威迫到了手工业者的活命，外传纺织工东说念主内德 · 卢德（Ned Ludd）砸毁了一台机械织布机，很快激励了其他东说念主发起反对工业化的暴动。

要是说老卢德主义主要关爱时期对经济和服务的冲击，那么新卢德主义便是一种对信息时期、东说念主工智能、生物时期等当代科技对个东说念主、社会和精神层面负面影响的批判的当代形而上学念念潮。

新卢德主义者往往并非成见时期停滞，而是成见批判性地使用时期，条款时期发展要更东说念主性化（human-centered），提高手类举座的生活质料，而不单是追求成本收尾。因此，那些禁止手机的东说念主，不成被通俗评价为保守或过期，他们只是挑升志地选拔一种慢念念考、高质料合并和掌控自我的生活形式，用活动来违背数字时间的即时（Immediacy）和分神（Distraction）。

我也从文化激情角度来念念考这个问题。

前些天，我读完《好意思国积极念念想简史——论那些重塑好意思国国民本性的念念维模式》一书。书中梳理了好意思国积极念念想领路（Positive Thinking，或称新念念想 New Thought）的发展端倪，告诉读者为什么在好意思国文化中，很多东说念主笃信个东说念主的心智商量不错影响物资寰宇和个东说念主庆幸。

从历史上看，积极念念想是鼓吹好意思国科技发展和物资钞票积蓄的遒劲文化燃料。它饱读吹东说念主们拥抱卓绝，投降时期和经济卓绝是精神力量的物资体现；追求器用和门径论来最大化个东说念主后劲，认定物资卓绝是值得追求的打算。这亦然好意思国"物资主义"的开始之一。

积极念念想塑造了好意思国追求不凡、投降通过心智能量达成物资丰盛的文化底色；而新卢德主义，不管以何种情势出现，王人是对这种底色中过度强调收尾和物资的反念念，试图在一个由时期和物资驱动的寰宇中，再行界说幸福和高质料的东说念主类生活。

纽约青少年"卢德分子俱乐部"的故事，让东说念主生出一种这是"天神般的恩赐"之感。但在欢欣之余，东说念主们也意志到，他们无疑是极为地说念的盼愿主义者，盼愿主义经常发生在年青东说念主身上，这恰是但愿方位。

新卢德主义最常被责骂的问题是其不切试验和精英主义。

他们无法提供可行的替代决策。对于一个身处圮绝偏远地区的平时东说念主来说，智能手机和出动互联网可能是他们获取考验、医疗和经济契机的惟一阶梯。在一个高度数字化的全球经济中，澈底远隔前沿时期，无异于主动退出主流社会和经济竞争，这对于大多数东说念主来说，完全是无法承受的代价。

在一些著作中，我也看到挑升见首领品评说，所谓"数字排毒"（Digital Detox）和挑升志地禁止时期，是在显摆一种特权，脱离人人且至高无上。只须当一个东说念主照旧领有褂讪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时，他才有成本妥协脱去选拔慢下来，一周回一次短信，或完全无须手机。对于那些依靠即时通信督察生计、惩办多重日程或在竞争狠恶的环境中活命的东说念主来说，这种禁止是不现实的。

新卢德主义是否会重蹈历史卢德领路的覆辙呢？很有可能。往日历史学家说，机器不是悠闲的根源，而是工业成本主义的轨制和战术，是它们决定了利润分派和工东说念主待遇。当代的责骂也雷同，责骂新卢德主义者过于关爱时期自己（如手机、算法），却淡薄了背后的社会经济结构、交易模式和政事轨制。

咱们常说"时期是中立的，要道看使用它的东说念主"，但它忽略了时期自己的内在倾向性或假想偏见（Design Bias）。时期天然不是社会问题的压根原因，但它的假想和性质对社会问题具有遒劲的相通性和放大作用。正如刀的假想相通了伤害的可能性，酬酢媒体的假想则相通了捏续的分神和微薄的念念考。

新卢德主义者之是以有价值，就在于他们不是盲目不服"刀"的制造，而是挑升志地终止被"刀"的内在倾向性所主管的生活。

在我看来，孩子们毁灭 iPhone 而用翻盖手机云开体育，便是主动选拔一把钝化了伤害性的"刀"。他们跳出了时期二元对立的窘境，是不可多得的贤达群体。